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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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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正月十五晚,上元節。

距離天衍宗不遠的一處山腳下,有個靈秀雅致的小鎮,青磚瓦黛,一條蜿蜒柔和的河流彎彎繞繞的穿過這裏,十幾座古樸的拱橋載過歲月的厚重。

小商販吆喝的聲音,互通心意的有情人走過花燈鋪子,元宵的香味飄散在巷口角落,小孩捏著糖人在人群裏亂竄。

銀輝落在河流裏,淩淩波光托著一朵朵的花燈,上面是各種祈願詞。

街角糖人攤子旁站著一個人,簡潔的淡青色外衫,白紗鬥笠垂至小腿,在闌珊的夜色光影之下,恍如仙人獨立,風姿獨絕。

鬥笠被風吹起一角時,隱約可以看見這人如玉的冷淡側顏,但紮眼的是他眼上覆著的黑綢。

如此神仙人物,竟然是個瞎子。

不少人搖頭嘆息,老天果然是最殘忍的,而他們感慨完之後,卻忍不住看一眼,又一眼。

“嗳,這位公子,您的糖人好嘞!您拿好嘍!”糖人小販貼心的給他包上了一層紙,看著這如玉般的公子,忍不住擔憂。

“公子,您在這裏等等吧,一個人回去不方便,哎?對了,公子是一個人來的嗎?”

鬥笠裏探出一只手,勻亭漂亮,骨節分明。

這像是一雙執棋落子的手,此時卻拿著童趣非常的糖人。

拂知接過糖人,“不必了。”

他第一次融進凡塵人間,不適應這種吵鬧的環境和鮮活的煙火氣,顯得格格不入,聲音也有點緊繃。

他被殷嶺西帶來這裏之後,過了沒多久,人就沒影了,只讓他在這裏等糖人做好。

現在做好了,他還沒有回來。

劍尊微微擰眉,捏著糖人站在原處,有點無所適從。

或許他本就不應該心軟,答應殷嶺西出來。

眼下他自己不知道跑去哪裏去玩,將他一個人丟在這裏,簡直……

劍尊薄唇微抿,心中些許憋悶。

但很快他就察覺了自己這種異樣的情緒。

他擡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,生氣?

他……生氣了?因為自己的徒弟將他扔在這裏?

長身玉立的公子不知道再想什麽,靜默了片刻,像是沒了耐心,捏緊了糖人,轉身離開了這個攤子。

小商販還叫他:“——嗳,公子,您一個人回去,小心啊,別被人撞到。”

月圓之夜,拂知盡量少動用靈氣,只用一點靈識感應著周圍的情況避免撞到別人,因此沒有察覺到有幾個登徒子已經盯上了他,遠遠地墜在他身後。

他上了一座拱橋,想去個角落禦劍離開,卻冷不丁撞進了一個溫熱的胸膛——

“師…哥,你想去哪啊?”

熟悉的含笑聲線,但是又和平日有點不同,竟顯出一絲蠱惑的風流。

拂知拿著糖人的手一僵。

這聲師哥叫出來,像是有人拿著小鉤子在他心底撓了撓。

原本顧眠涼是給他下了禁止下山的禁令的,但他若是想下山,辦法自然多得是。為了遮掩一些,他二人今夜的身份是下山游玩的師哥和師弟。

拂知不自在的向後退了一步,下一秒卻又被攬著腰肢重新拉了回去!

兩人腰腹嚴絲合縫的貼在一起。

“!”

幾個亂竄的小孩子跌跌撞撞的從他二人旁邊跑過去,差點就撞倒了他。

他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關切,微熱的吐息落在他脖頸:“師哥,小心些啊……”

扣住他腰部的手指極緊,熱感一下就穿透了衣料,酥麻的癢意自心間傳到手指。歡情蠱越來越成熟,蔓延開的愉悅感讓人忍不住顫栗。

拂知神色仍舊冷淡,卻不自覺的微向後仰,腰部彎成一個極美的柔韌弧度,偏了偏頭,薄紗鬥笠掩住了他臉側的熱意。

他慍怒:“……放開。”

殷嶺西慢慢地放開了他,眼尾淩厲陰寒地瞥了一下跟在拂知身後,意圖不軌的幾個風流浪子,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和滿滿的占有欲。

後者打了個哆嗦,忙不疊地溜走了。

他娘的!原本以為是個落單的眼盲美人,誰料身邊還守著這樣一條兇殘的等著吃肉的狼!

殷嶺西瞇了瞇眼,這才收回了視線。

他將拂知從橋上帶下去,牽著他的袖子往河邊走。

“師哥,我不是說了嗎,讓你在糖人鋪子那等我,怎麽一個人亂走,丟了怎麽辦?”

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:“還有,你現在看不見,要萬事小心,身邊好人不少,但是壞人也不少……”

來河邊放花燈的人不少,他找了個相對安靜的位置才停下來,蹲下來伸手撥了撥河水,笑道:“師哥之前見過花燈嗎?”

良久,沒有等到回答。

他微微詫異,擡頭看過去。

拂知安靜的站在一旁,習慣握劍的右手在身後負著,瀲灩的河水映著他的影子,長長的鬥笠被微風吹起,不染纖塵。

這是……生氣了?

殷嶺西挑眉,“師哥,我剛才是怕你被撞倒,所以才有點莽撞了,你別生氣。”

拂知:“我沒生氣。”

他頓了下,又道:“你方才去哪了?”

雖然不願意承認,但他孤身一人在熱鬧裏待著的時候,確實覺得無所適從。

話音剛落,他手裏的糖人就被咬走,同時殷嶺西塞給他了一個花狀的物品。

拂知一楞,手指摩挲了下:“這是?”

“花燈,”殷嶺西咬下一塊糖,笑的招人,“白色的蓮花燈,我親手在花燈鋪子做的,有點拙劣,但是肯定是獨一無二的,師哥不要嫌棄啊。”

獨一無二的。

“為什麽要送我?”

殷嶺西神思有些飄遠,“這個啊……我阿娘說,上元節親手制作花燈,送給最重要的人,這樣許下的願望才會靈驗。”

拂知拿著花燈的手不由得小心了幾分,心裏泛起了些波瀾。

“師哥……”殷嶺西擡眼看他,走進,撩起鬥笠的薄紗,掌心握住拂知托著蓮花的手,聲音溫柔極了,含著甜入肺腑的深情。

他珍重萬分地道:“師哥,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

拂知只覺得被握住的地方僵硬的厲害,他心跳失了往日的平緩,酸脹的滿足感充盈在心間。

他從未經歷過情愛,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。

一遇到自己這個徒弟,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樣。

拂知緩緩的將自己的手抽出來。

殷嶺西眼神一閃,順著這個力道松開他。

“嶺西。”拂知微微偏頭,風將鬥笠吹起來,他嘴角淡淡的勾起一抹笑意,恍如仙人一下子有了煙火氣,聲音微柔。

“你對我,也很重要。”

平日不笑的人,笑起來最為致命。

四周闌珊的燈火一下子黯淡,歡聲笑語慢慢走遠。

淡青的身影成了唯一的亮色。

殷嶺西一頓。

【攻略進度:百分之三十。】

【阿軟:嘻~主人,他還是沒勾引的過你。】

拂知聽完阿軟的匯報,唇邊的笑意就斂了去,用指尖認真的碰了碰花燈。

“我要把它放進河裏嗎?”

劍尊依稀有點舍不得。

殷嶺西從那抹笑中回神,遺憾的看了看拂知的側臉,嗯了一聲。

“師哥要許願的,將願望寫在之上,我的願望已經寫好了,師哥要寫什麽?”

他拿出一張疊好的小紙條,放進拂知的掌心:“就是這種大小的紙條,筆墨我準備好了。”

拂知搖頭,“不必了。”

“師哥……沒有願望嗎?還是嫌棄我做的花燈醜?”殷嶺西語氣低落。

“自然不是。”

拂知不擅哄人,頓了會,冷淡又別扭的補充了一句——

“花燈很好看,我……很喜歡。”

他這雙手拿過無數天靈地寶,也曾孤身一人握劍,阻十六鬼蜮蘭玉江之外,斷塵劍殺過數不盡的厲鬼邪魔。

此時卻小心翼翼的護著手裏一件最普通不過的凡物。

這是他徒弟送給他的第一件東西。

他很在乎的徒弟。

同時,也很在乎他的徒弟。

劍尊嘆了口氣,低聲道:“一份花燈,一份祈願,若是兩個人,靈驗的幾率會減少一半。”

“所以,你的願望,就是我的願望。”

你的願望,就是我的願望。

殷嶺西心口驀然一燙,半晌沒說話。

“你……說的可是真的?”

他沒說‘師尊’,也沒叫‘師哥’。

拂知頷首,“自然。”

他將手裏的紙條展開,上面有四個字,但是他看不見,只將紙條黏在花燈上。

指尖一撚,零星的靈力點燃了燈芯。

拂知彎腰將花燈推進河裏,花燈顫巍巍的跟著波動的流水漸漸飄遠。

他不知道的是,這‘獨一無二’,‘劣質粗糙’,他珍而重之的花燈,只是殷嶺西隨手買的,與河水裏其他的花燈沒有什麽不一樣。

普普通通,隨處可見。

隨便在燈河裏一晃,就看不見了影子。

宛如誰虛假的抓不住的真心。

殷嶺西平靜的看著河面,眼底深處閃過一抹覆雜。

二人誰都沒有說話,安靜的待了一會,直至將近子時,拂知才道:“嶺西,時間不早了,我們回去吧。”

殷嶺西乖順的應聲,兩人轉身,去尋了個偏僻的角落。

身後的熱鬧離他們越來越遠。

火樹銀花皆歸於黯淡。

拂知緩步往前走,他冷靜的在神識問。

【阿軟,看看花燈上寫了什麽願望。】

片刻後。

【阿軟:取汝之骨。】

拂知臉上仍舊平靜,心底輕笑。

真是個好願望啊……

夜空繁星稍隱,月上梢頭——

快子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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